别喝苦酒

中学时代我常读琼瑶的作品，发现爱情支撑着她作品的全部灵魂。琼瑶一生都在写“爱”，“如何爱”，“爱情无罪”，“爱情永恒”，在80岁的高龄，她被丈夫的前妻出书控诉——你的爱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，你所谓的生死苦恋，对我是莫大的侮辱，你就是我丈夫出轨的原因，你这个可恶的小三。

后来我再没办法读琼瑶的书，她那真爱至上的灵魂在我心中死去了。最后面对风烛残年的平鑫涛，他们的爱情也只能靠三个问题支撑，“你好不好？”“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“你爱不爱我？”。还好琼瑶每次问，平鑫涛都会回答：“爱。”但是有一次她改问：“有一个人叫琼瑶，你知道她吗？”平鑫涛答：“不知道。”刹那间四周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，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无。

我想，他们因为外表、才华、性格甚至金钱而生出好感，其实爱来爱去的都是自己。他们爱那种被爱时的虚荣，爱那种备受折磨时的存在感，甚至会爱上因不被爱而生出的自卑。爱到最后，爱的是自己生出的情绪，却和爱情本身无关。琼瑶也许真的是爱情大师，但事实上又没有人能真正掌控爱情。

人说爱情太复杂了，然而即使我们的故事是一首哀婉绮丽的诗歌，我也愿意用我全部生命力去创造一个福音博和的世界；愿意我是为了这个愿望而牺牲的人；愿意做你的老师，示范着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如何解释；愿意相信我们的爱情如点亮夜空的每一抹小小烟火都未曾熄灭。但我不愿意在无意义的爱情游戏中分身乏术，不愿意在恶性循环的内卷里拼命挣扎，不愿意沦为供所谓海王消遣感情的工具，更不愿意看着那些人一边玩弄感情，将我逼到生活的绝境，一边还要摇头叹息，感叹到：“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情。”

所以不知何时，我心中再无少年，只觉江湖太远，杯酒太苦，竟见不得心上人，看不到真情意，浑浑噩噩，醉而自知，却不愿醒。大概是现在有太多的人不真诚，让本来勇敢的人在饮下一杯又一杯的苦酒之后也望而却步了。

我也曾害怕我是《傲慢与偏见》中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，放下傲慢与偏见，差点与伊丽莎白擦肩而过的达西先生。我冒着细雨去向我的伊丽莎白告白，可是我没能和达西先生一样等到心上人。那天我们喝遍了全城的酒吧，在别人看傻子的眼神中聊了生命、暴力、死亡与道德。我们又谈到了琼瑶女士，他告诉我，“一个人的生活并不能和她的作品划等号。”所以才有那么多背叛爱人的演员、艺术家又或只是普通人。他走后，我看着桌上健力士的瓶子才发现，原来刚才喝掉好几箱的甜酒，居然是苦的。浪漫不该是风情万种的形单影只，而是哭甜之间的交错迷乱，恍惚不清。

很久之后我读到《飘》，里面白瑞德先生的独白让我终于明悟，他写道：“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，不能耐心地拾起一片碎片，把它们凑合在一起，然后对自己说，这个修不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。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，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，也不想把它修补好，然后终身看着那些破碎的地方。”

于是我告诫自己，别喝苦酒。